拍卡
说来也就是小时候拍卡拍多了,把绘画给耽搁了。好端端生了一双马良的手,愣是给拍成马超的手了。
当时一起拍卡的有一个少年,比我们都小两岁,左臂只有很短的一截挂着五个肉坠,后来才知道那叫海豚臂。他拍卡的水平不错,但话不多,以至于我从来没有问起他的名字,很多年过去了,连他的绰号都记不起来了。
晚上给孩子讲故事,讲到霹雳火秦明,想起小时候流行水浒卡。有一阵正好是秦明上市,虹镇老街烟纸店里的干脆面全包着霹雳火。爸爸的单位离家远,就托他给我带了两包干脆面。我把它们藏在冰箱里,一直不舍得拆,直到有一天实在忍不住,打开一包,是秦明,打开另一包,还是秦明。一辈子忘不了撕开干脆面看到的那一截狼牙棒。
晚上把小时候的卡翻出来,忆往昔峥嵘岁月稠。很多卡一抽出来,都能回忆起当时是怎么赢来的,激烈的战局过去很多年,手上的老茧仍在。有时候一连几张同样的卡,齐达内、星矢、阮小二或者樱木花道,记载着儿时流行文化的变迁和少年赌徒的贪得无厌。现在常想,拍卡的那段日子,当是人生中最高光的时刻了。
小时候拍卡敲圈圈,两样东西还有一种玩法,名字记不清了。几个人把卡(或圈圈)飞出去,然后第二轮开始,朝对方飞卡,如果落地点离对方的卡只有一个虎口,就赢了。当时玩,遇到两个难题,一个是双方不肯进攻,游戏无法结束;另外小孩子的手大小差别很大,常常因为算谁的虎口就打起来。
小时候拍卡,红公房有个大孩子很霸道,每次拍之前都要立规矩:赢的人不许走。后来他的卡就全被我赢走了。
夏天彻底来了,黄昏下的阳台上支起一个椅子,然后就一个人默默练习拍卡直至夜深。与自己斗,其乐无穷。
小时候拍卡最热的时候,学校明令禁止不能带卡进校门,于是大家就把作业本偷偷撕几页拿来过瘾,下午三四节课老师常常不在,小兄弟们躲到教室最后一排拿着破纸条赌。现在想来这瘾也真是够大的。
因为棚户区多变的地形,衍生出了很多拍卡的技战术。最常见的是故意把卡拍下桌面或者楼梯间,因为按照规则要重赛,故在情势危急的时候,可以此脱离险境。在逼仄的角落里对战,又可以将战火烧至墙沿或者台阶内侧,常见的吸功和刮风都失效了,这种局面往往会形成长时间的僵持。
拍卡的玩法分很多种,常见的是单挑,各出一张或两张卡,拍翻最后一张的算赢。暑假的时候人多,就二对二,各出一张卡,吸功好的就要配对擅长刮风的,这样既能打开局面,又能在持久战中捕捉战机。也有单局对赌一打卡片,常在黄昏开饭前,杀红了眼的小朋友踩着饭点又想翻盘,结果输个精光,悻悻而归。
当时拍卡有两个基本的技能,吸和刮。吸功好的擅长持久战,刮风强的适合乱战。经常用吸功,指根和手指第一个关节就会生厚厚的茧,所以要判断对手的技术特点,只需观察他的手掌。后来又流行蛤蟆吸和蛤蟆挂,就是双手拇指交叉做同样的技术动作,然而拍久了虎口就生疼,晚上回家连捏筷子都不利索了。
小时候拍卡,在僵持阶段,一方往往会给另一个方卖一个破绽,还会连带说一句:给你一点肉肉头。今天喂孩子吃肉泥,突然想到这句少年赌徒的黑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