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鸟鱼虫
小时候经常满世界找抓鱼的工具,那时候有个鱼网真是稀奇得不得了。时至今日,每次去超市里看到装橘子的网袋,都会心里一喜,转而又不无遗憾:眼儿还是太大。
小时候花鸟市场最有劲就是在古董摊看热闹。记得有一次跟爸爸去那里逛,小师傅带了一个灰色的圆桶,有半个手臂那么深。桶看上去很旧很旧了,桶身有少量很奇怪的文字图案。当时大家热烈讨论,年幼的我听得津津有味。最后也不知道是连裆模子还是谁得出结论:商代的,值至少八千块。我当时就惊呆了。
外婆家附近的花鸟市场有些年头了。小时候一到周末,地摊全都摆出来,一直延伸到本溪路的深处。花鸟鱼虫,琳琅满目。又随着季节变迁,春天蝌蚪拿摩温,秋天蟋蟀油葫芦。入冬,山中来客流窜到此,孤零零站在风里,要是有人靠近,大皮夹克一打开,挂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乌龟,有的探出头,有的早已冬眠入梦。
早上跟孩子拿他的小网拍玩弹球,有那么一刹觉得那个网拍特别适合抓鱼,瞬间感觉又回到了那个满世界找抓鱼工具的年代。当时有一样利器,就是塑料袋,一猛子下去,大力出奇迹。破一点洞也没关系,因为鱼习惯逆水游,不会马上跑掉。还有那种豆腐盒子,开口大,又不容易坏,也相当好用。
小时候钓鱼,大家只有钓钩钓绳,没有钓竿。鼎盛时期,几个关系好的小瘪三人手一个鱼钩,有种水浒里阮氏兄弟的感觉。因为钩子危险,我常用钓线绕好放在一个珍菊降压片的盒子里,跟奶奶一样,常备药放在身边。每次出去玩,一旦掏出我的降压片盒子,就有生灵涂炭,真是善哉善哉。
后来大一点,开始流行用钓钩。河边挖蚯蚓,弄成小段串在吊钩上,现在还能记得串蚯蚓黏黏的手感。有时没串好,倒钩露出来,替蚯蚓都觉得疼。起初还能钓到食指大小的野鱼,后来鱼越钓越小,鱼钩拔出来,一命呜呼;于是开始钓虾,虾比鱼笨,龙虾比河虾笨,连饵都不需要,俱乐部的蚯蚓都松了一口气。
儿时捞鱼,大家都没有鱼网,工具就千奇百怪。一次性饮料纸杯最常见,大小合适,缺点是水里泡一会儿,杯子就酥了,不适合连续奋战。或者是矿泉水瓶子,奈何开口太小,作业难度极大。最厉害是那淘米洗菜的箩筐,鱼虾虫蛙,一网打尽。谁家里偷出一个淘箩来,小朋友们都要围过来,排好队,一人只能捞一次。
每年这个时候,或再早些,宁阳、乐陵的秋虫就成批跳上大巴,颠簸一路解至提篮桥。到了周末,跟大人去买虫,远远看到竹管散在一地,那种兴奋和贪婪后来再没有过。便宜的二尾子,或是个小,或是败过阵仗。记得父亲买过一只伤了牙的大个头,只要九毛钱。我们养到十一月,秋风中老将军三遗矢焉魂归江北老家。今年是离开上海后的第十个秋天,也不知道提篮桥的虫市还在不在了。
夏夜虫声交响,以八月为胜。知了,油葫芦,金铃子,最好玩还是蟋蟀。儿时爸妈一上班,小朋友带好竹筒虫网在俱乐部集合。虫声在灌木墙缝里倏忽即逝,好不容易确定位置,则是棒赶水淹。当时最会抓的那个喜欢用手掏,总是收获极丰。但凡遇到一种叫棺材背的,则须踩死避凶。再大点,就跟大人去提篮桥虫市,方才知道宁阳乐陵出元帅,而俱乐部里的都是虾兵蟹将。后来去了外国,路上也遇到蟋蟀,竟不避人,以为奇。
小时候养过很多小东西,指甲盖大的小龙虾、小青蛙,善鸣的蟋蟀、油葫芦、金铃子,毛茸茸的小兔子、小松鼠、小鸡小鸭,各色野鱼水虫小王八。总结起来,他们都有一个珍贵的优点:不用哄。
春天来了,自建新村的小瘪三们也来了。在工人俱乐部里,捉树上的鸟,河里的鱼,地上的虫,从三月初一直要忙到十月底,替万物生长操碎了心。当时爷爷在天井里弄了个小鱼缸,所以我们就把俱乐部四片池塘里的鱼虾蝌蚪小青蛙全部汇总在这里,见证我们牢不可破的革命友谊。
最近心血来潮,又侍弄起一个小鱼缸,按照条条框框买来了各种设备,但是却再也不像当时那么有劲。若要再有,大概得等到儿子出生之后了吧。